庞贝的富商们用一种红色的颜料来装饰他们位于维苏威火山斜坡上的别墅的墙壁,两千年后,这种红色几乎鲜亮如初。庞贝的红色颜料以辰砂为原料,辰砂产自那不勒斯的小矿和西班牙南部的阿尔马登大矿,后者已经有近60个世纪的汞生产历史了。公元前3世纪,亚里士多德的爱徒,以弗所的提奥弗拉斯特曾详细介绍过阿尔马登的汞,并对其质量大加赞赏。迦太基征服西班牙的目的之一就是控制其南部的银矿和汞矿。罗马人占领这里后,将大量判处强制劳动的犯人和奴隶送到这里,最大程度地提高汞的产量,所得之物在整个地中海和北欧行销。维特鲁威曾在他的《建筑十书》中写道,如果没有汞(水银),就无法很好地镀铜、镀银。普林尼在他的《自然史》中写道,汞可以作为药品使用,比如化妆品,或者用来将罗马长袍染成红色,或者用来粉刷极富有人家的墙壁。同时,他也指出汞是有毒的。实际上,许多充作矿工的奴隶是在井下作业的五年内或进行矿石焙烧的过程中死去的,因为这一过程会产生致命的毒气。这些矿都是皇帝的财产,受罗马军团的特殊部队保护。阿拉伯人入侵这一区域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直属于哈里发的资产。在阿拉伯,阿尔马登一词的含义是“金属”,该地区采矿业使用的许多词语也都来自阿拉伯语。在收复失地运动中,阿方索七世占据了此地,1151年,他将这块蕴藏着矿石的土地送给了卡拉特拉瓦骑士团。
阿尔马登矿对于欧洲和后来的美洲银生产具有战略意义
纵观整个人类历史,从阿尔马登矿开采出来的汞占到了世界总开采量的三分之一。富格尔家族尤其关注汞的生产,因为瑞士医生帕拉塞尔苏斯 提出了用汞治疗梅毒的方法,这样一来,汞就可以和加勒比热带地区的愈创木竞争了。富格尔是德国的大银行家,曾为查理五世的选举提供资金,力图得到查理五世授予的生产垄断权;该家族是为这位好战君王服务的主要银行家。他们的垄断权从1525年开始,持续到了1645年。自从欧洲采用汞齐法将银从其他矿石中分离出来后,汞就变得不可或缺,随后,这种情况也出现在了印加帝国和墨西哥。这种新的提炼方法彻底改革了阿格里科拉 在其《论矿冶》中所提到的方法。1540年,锡耶纳冶金工程师毕林古邱(Vannocchio Biringuccio)的遗作《论火法》出版,书中就有对这种新方法的介绍。大家普遍认为汞齐法是毕林古邱发明的,但事实却非如此。毕林古邱自己都承认他用一个价值25杜卡特的钻石戒指换取了这项发明,并将其应用所得的8%交了出去,真正的发明者是两位来自维罗纳的工程师,托马索·古辛奴(Tommaso Cusano)和乔瓦尼托尼奥·莫罗(Giovannantonio Mauro),他们从1505年开始使用水银了。富格尔家族将一些德国工程师派到了阿尔马登矿,1539至1573年,阿尔马登矿飞速发展起来,和斯洛文尼亚的伊德里亚矿呈强烈竞争之态,富格尔家族曾在1497年支付了100 000杜卡特金币来获取伊德里亚矿的开采权。德国的银行家们为了斯洛文尼亚汞矿的生产垄断权你争我夺,既是银行家也是商人的霍赫施泰特家族(Hochstetter)、鲍姆加特纳家族(Baumgartner)、赫瓦特家族(Herwart)和豪格-朗格贝格家族(Haug-Langenauer)都曾试图控制日耳曼地区银矿急需汞的生产。
富格尔家族请求腓力二世将苦役犯发配到矿上,弥补工人的缺口
随着新大陆银矿(波托西和墨西哥矿)产量的增加,人们对汞的需求激增。阿尔马登矿仍在发展,但在其中工作的矿工、工人却大量死亡。富格尔家族雇人的速度已经赶不上生产的进度,因此,他们请求腓力二世将苦役犯派到矿上。自1566年起,有30名被判处短期徒刑并在托莱多监狱服刑的健壮青年被选中,发配到了阿尔马登。1853年,苦役犯的数量超过了40人,每天,他们会收到一份有肉、面包和红酒的饭食,每年能得到一条齐膝短裤、两件衬衫、一双鞋和一顶帽子。相关的医疗措施也很完善,诊所里还有药剂师。但是死亡率还是很高:四分之一的苦役犯没能熬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他们都是严重中毒,疼痛不已,精神错乱。还有一些苦役犯是为了处理矿井里的水被征调过来的:每天4个人要不间断地排送出300桶水;就连病人也不得不工作,完不成任务的就要挨鞭子。随着美洲奴隶贸易的发展,许多人都在阿尔马登矿中结束了自己悲苦的一生。1563年,殖民者发现了秘鲁的万卡韦利卡汞矿,该矿于1566年开始投产。这里和波托西的直线距离是1200公里;距离安第斯山4000多公里,汞的运输靠的是羊驼,需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
富格尔家族的特许权在1645年结束,西班牙接过了这里的矿业管理权。在17世纪初,西班牙专门派了两艘船(特罗萨号和瓜达卢佩圣母号)来美洲运输汞。往来了几次后,1724年,这两艘船遭遇了热带风暴,在萨马纳港沉没。自1749年起,所有的重刑犯都被送到了矿上;但是矿上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1751年,该法令又被取消了。面对着矿场管理的巨大困难,1833年,矿被租给了波尔多的艾斯贝勒塔特公司,随后,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想垄断全世界的汞生产,并于1835年,通过一次十分不合规的公开售卖获得了阿尔马登矿的特许权——这一英国家族为西班牙提供了资金,使之免于破产,西班牙当然要对它表示感谢了……然而,这一次的成功只是暂时的:加利福尼亚几个大型矿的发现,例如努埃瓦阿尔马登矿(1847年),新伊德里亚矿(1854年)、雷丁顿矿(1861年)和萨尔弗班克矿(1847年),很快使伦敦银行家的计划破产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一个新的世界级汞矿登上了舞台,那就是意大利的阿米亚塔山,1920至1960年,其产量占到了世界总量的三分之一。汞的新国际标准导致世界范围内的汞的产量下降,斯洛文尼亚旧矿、中国和安第斯山生产的汞仅被非法淘金者使用,主要的应用地区是拉丁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