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铝业公司投资蒙古国煤矿失败事件

这种对中国企业的疑虑以及政策上的苛刻,已成为中国企业对蒙古国投资的最大风险。所以,也就难免有中铝折戟蒙古国大漠的事件发生。

从中国北部边境往北再走约40公里,是一处尘土飞扬的大型煤矿。这就是蒙古国南戈壁公司的核心资产敖包特陶勒盖煤矿。该公司分别在香港和加拿大多伦多上市。

对这处距中国最近的蒙古国煤矿资产,中国铝业公司觊觎已久。

2012年4月5日,中铝在香港的上市子公司中铝股份有限公司宣布,将以每股8.48加元(约65港元)的价格收购南戈壁公司不超过60%但不低于56%的股份,收购总金额约9.3亿美元,收购完成后,中铝将成为南戈壁公司唯一的控股股东。

对投资者来说,这无疑是一桩划算的买卖。8.48加元的收购价,较2012年3月30日南戈壁在多伦多和香港的收市价,分别溢价了28.1%和28.86%。

对中铝来说,这也是一次不错的交易。如收购成功,中铝除获得敖包特陶勒盖煤矿外,还可获得南戈壁公司另三座煤矿的开发项目,并获得蒙古国政府颁发的在其境内进行矿产勘探的许可。

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底,南戈壁公司年度税前收入约5700万美元,资产净值7亿多美元。不过,在2010年度,南戈壁的税前亏损额约为1.19亿美元。

对于溢价收购,中铝表示,此举符合公司业务范围的扩展,中铝将成为一个煤炭行业的长期重要投资者,并将南戈壁作为发展煤炭行业的平台。

中铝并且承诺,收购完成后,将以当时市场价格购买南戈壁100%的煤炭产量。考虑到蒙古国基础设施薄弱、电力供应不足的情况,中铝将为南戈壁公司运营提供电力支持。

对这笔近10亿美元的大生意,英国《金融时报》曾这样评价:“这是迄今为止中国矿业公司在蒙古国最大一笔投资,中国试图开发利用邻国蒙古的庞大资源。”

从最初的迹象看,交易完成应不是难事。因为南戈壁公司主要资产就位于中蒙边境,产品除了输往中国,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对象。此外,股权转让将在加拿大进行,因为中铝拟购买的,其实是加拿大艾文霍矿业公司持有的南戈壁公司57.6%的股份。加拿大公司对这宗交易早已同意。还有另一有利条件,中国主权财富基金——中投公司还持有南戈壁公司13.7%的股份,并拥有对艾文霍矿业公司所持股份的优先购买权。显然,中投不可能反对中铝的并购。

如果在以往,这样的交易似乎也不需要蒙古国政府批准。《金融时报》在当时的一篇分析文章中就颇为自信地说:“这次交易不大可能引起伴随塔旺陶勒盖等蒙古大型国有煤矿的发展而产生的那种国家主义争论。”

但普遍认为是一帆风顺的事情,往往总会平地起波澜。

2012年4月16日,蒙古国矿产资源局在乌兰巴托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暂停南戈壁公司拥有许可证的若干勘探及开采活动。

蒙古国政府此举显然与中铝的收购计划有关,法新社当时的一篇报道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说,“蒙古国一些政界人士担心,中铝通过收购可能操控蒙古矿产”。

第二天,作为上市公司的南戈壁公司发表公告。公告说,暂停业务是蒙古政府基于国家安全的举动,目的就是核查有关中铝的收购事项。而公司此前未向蒙古政府进行过咨询。

政府出面干涉,手段果决而毒辣。受此消息影响,17日,南戈壁港股股价暴跌了约10%。

蒙古国政府的介入和反对,让收购事宜随即变得复杂化,也让中铝一度进退维谷。

由于收购事项迟迟无法取得推进,按照证券交易所的要求,7月3日,中铝宣布延期发布相关收购要约;8月,中铝再度表示,公司决定再次延期要约收购,因为它们需要更多时间,“与蒙古国政府进行接触,并评估这项交易的条款和条件”。

但显然接触的结果并不理想,南戈壁公司首席执行官亚历克斯·莫利纽克斯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就说,按照他的判断,中铝应该不会继续收购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政局似乎表明,这项交易继续下去的可能性非常小。目前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是蒙古国方面令这项交易变得不可能达成。”

果然,9月4日,中铝对外发表声明说,鉴于收购计划获得批准的可能性很小,因此最终放弃这一交易。

从表面上看,中铝收购南戈壁公司,卡壳就卡在了2012年5月蒙古国批准的一项外商投资法。

根据这项法律,外商在煤矿等战略性行业的持股比例一般不得超过49%,如果比例超过49%,且投资额超过1000亿图格里克(约7500万美元),则需经蒙古国议会批准。

尽管中铝最初提出并购是在4月份,但也必须遵守新的蒙古国法律,这就增加了诸多的不确定性。

蒙古国为什么要出台这样的法律?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是不断高涨的资源民族保护主义,二是对中国的投资和影响保持高度警惕。

对中国的冷淡态度,几乎所有外媒都注意到了。美联社曾在一篇报道中这样说:“在全世界利用中国发财致富的热潮中,蒙古国下大力气确保中国投资不要变成中国主宰。”

2012年春,蒙古国开工修建了一条向中国输送煤炭的铁路。但对这条铁路,蒙古国政府设了一个先决条件,即以国家安全为由,规定铁路的两轨间距是1520毫米,即只能是苏联式的宽轨,而中国适用的是窄轨。这样,到了边境,火车要么得换底盘,要么煤炭必须转移到卡车上。

这种做法,其实极大地增加了蒙古国煤炭的出口成本。须知,蒙古国90%的矿产资源,出口地都是中国。

此举反映的就是蒙古国人对中国的疑虑,从某种程度上,也迎合了部分蒙古国人的自大和狭隘。

与这种思潮相呼应,自2005年以来,蒙古国多次发生排华或辱华事件。日本《朝日新闻》就曾引述乌兰巴托一中餐馆华裔女老板的话说,部分蒙古国人对中国很反感,“我想立块中文招牌,但被蒙古国政府禁止。”

作为国家政策,蒙古国还规定任何一个外国的移民,都不得超过本国人口的一个百分点的1/3,即不超过1万人,同时对外国工人的人数加以限制。美联社引述蒙古国政界人士的话说,“这些政策是不点名地针对中国”。

美联社的文章还这样写道:与日本和印度等中国邻国不同,在蒙古国没有中国城。被蒙古国繁荣的矿业吸引来的数万中国工人极少露面,他们都生活在广袤戈壁中用围栏隔开的采矿场里,或者首都乌兰巴托高墙后的建筑工地上。他们被告知不要上街,以免被小流氓殴打。屈指可数的几家中餐馆打出的广告是“亚洲”菜肴,而非中餐。

文章还说,考虑到中国是蒙古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和投资来源地,“中国的影响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像在蒙古国这么强,但看起来却那么弱。即便在朝鲜,中国的筑路队也在施工现场挂起有汉字的横幅”。

这种对中国企业的疑虑以及政策上的苛刻,已成为中国企业对蒙古国投资的最大风险。所以,也就难免有中铝折戟蒙古国大漠的事件发生。

在蒙古国感受到这一点的,除了中铝外,还有中国另一矿业巨头——神华集团。

神华瞄准的是蒙古国塔本陶勒盖煤矿。该矿被认为是当今世界最大的未开采煤矿,原煤储藏面积达400平方公里,煤层厚度190米,共16层,该煤矿属优质炼焦用煤,原煤出焦率60%以上。初步探明的焦煤储量约为64亿吨,其中主焦煤18亿吨,动力煤46亿吨,价值高达3000多亿美元。

2011年7月,在多年的谈判之后,蒙古国政府终于宣布,由中国神华集团与日本三井物产组建的财团、美国博地能源和由俄罗斯铁路公司牵头的俄罗斯—蒙古国财团将获得塔本陶勒盖煤矿最大的Tashan区域的西区开采权。

Tashan区域是塔本陶勒盖煤矿最值钱的部分,又分为东区和西区,东区由蒙古国政府控股开发,西区则对外招标。按照蒙古国最终的决定,在这个开发财团中,神华集团获得了该项目40%的股权,成为最大股东。美国博地能源公司获得该项目24%的股权,剩余36%的股权由俄罗斯和蒙古国共同成立的一家财团持有。

美国、俄罗斯、日本、中国四大国都有所斩获,中国神华被认为是最大赢家。但神华还没来得及高兴,闹心事就来了。

在这次招标中,除了上述几家公司外,巴西淡水河谷、瑞士斯特拉塔、欧洲钢铁巨头安赛乐米塔尔、韩国浦项钢铁等巨头也都加入了争夺。未中标企业随即对招标结果提出异议,认为有失公允;蒙古国内也是非议纷纷,中国企业夺标更让一些政客找到抨击的目标。

两个月后,蒙古国总统额勒贝格道尔吉宣布,他“无法支持”这一中标结果,这意味着方案将进行重审。

截至2013年年终,新的结果仍未公布。即使神华仍如愿中标,期间的一波三折,也预示着前途必定崎岖坎坷。

而对神华集团来说,这样的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据媒体披露,为拿下塔本陶勒盖煤矿,神华集团前后为基础设施投资总额已超过200亿元。

其中,获得监管部门批复后,神华集团在2011年3月动工建设了甘泉铁路,旨在打造中蒙能源大通道,总投资估算约47亿元;此外,另一条配套铁路——西甘铁路也于2012年9月建成通车。

作为塔本陶勒盖项目配套设施,神华集团还在内蒙古开建了一个煤电焦化项目,项目规划达到年产1200万吨洗煤、480万吨焦化、48万吨甲醇和4.8万吨焦油的生产能力,总投资额100亿元。

如果神华最终在竞标中失利,这200亿元不会全部损失,但也有相当部分资金被浪费,这可是至少数十亿的钞票啊。

蒙古国资源民族主义的抬头,英澳矿业巨头力拓公司也有切身的体会。

蒙古国奥尤陶勒盖铜金矿被认为是世界上储藏量最大的铜金矿之一,初步探明铜储量为3110万吨、黄金储量为1328吨、白银储量为7600吨。加拿大艾芬豪矿业拥有该项目66%的股权,蒙古国政府拥有34%股权,而力拓公司则拥有艾芬豪49%的股份。

但在国内的压力下,蒙古国政府向力拓施压,要求将自己的股权由34%增加到50%,并按滚动费率收取权益金。由于力拓方面已对该项目投入巨资,更改股权则意味着将自己的权益拱手让出,故对蒙古国的主张强烈反对。蒙方的朝令夕改也加剧了外界对蒙古国投资环境的担心。

经过激烈的谈判,2011年10月,蒙古国政府、力拓公司以及艾芬豪矿业达成一致,维持原有的合作协议,如对条款进行修改,需三方达成共识。

按照原定计划,奥尤陶勒盖铜金矿将于2013年上半年投产,平均年产铜45万吨,黄金33万盎司,由此,蒙古国将跻身于世界前10大产铜国之列。

但到2013年上半年,第一批铜精矿虽已生产完毕,但力拓方面表示,这些矿藏出口受阻,大量的货只能积压在蒙古国,而无法送到已签署订单的中国客户手中。

中铝的遭遇,神华的麻烦,都清楚地说明:中国企业在蒙古国投资接连遇阻,很多是政策上的,根源是蒙古国一些政客对中国的疑虑。

作为对应措施,既需要中国企业坦诚以对,遵守蒙古国法律,切实让蒙古国民众认识到,中企来投资不光是为赚钱,也利于促进他们的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毕竟,蒙古国虽然资源丰富,但贫富悬殊、基础设施落后、失业率畸高,迫切需要外来投资,促进当地经济发展。

而且,在中蒙经贸往来中,中国显然掌握着主动。蒙古国对中国的出口占到其出口总额的90%,从中国的进口也占到其进口总额的30%。

显然,在一些合作项目中,中国政府应当而且能够采取适当手段介入,一是通过高层交往,敦促蒙古国政府公平对待中国企业投资,尤其不能采取歧视性的政策,并保护中企员工的安全;二则通过文化教育等多种途径,向蒙古国展示一个真实的中国,中蒙合作是互利双赢,不是为了并吞蒙古国。

在一些具体违约的项目上,相关企业则需要据理力争,给违约者以应有的教训,不能总吃哑巴亏。

中铝除了在并购南戈壁项目上折戟外,还面临蒙方撕毁煤炭供应合约的挑战。

2011年,中铝和蒙古国矿业巨头珍宝TT公司(Erdenes Tavan Tolgoi LLC)签订合约,中铝向TT项目提供3.5亿美元贷款,后者以70美元每吨的煤炭偿还债务。

随着2012年蒙古国组建新政府,珍宝TT公司领导层也进行了换血。新领导层认为,当初签订的合同对该公司不利,要求双方重新谈判,谈判的核心条件是蒙方必须以更高的价格出售煤炭。

谈判僵持不下,蒙方辣手以对。2013年1月11日,珍宝TT切断了对中铝的煤炭供应,理由是公司遇到资金困境,无力支付煤炭仓储费用。尽管中铝方面反复表示,它们愿意帮助珍宝TT渡过难关,甚至考虑暂时性代付珍宝TT的仓储费用。

但珍宝TT方面的最终目的是更改合同,谈判由此无法实现突破。这种对契约的公然违背,显现了蒙古国资源投资环境的恶劣。如何博弈,考验着中铝;其中的教训,也是其他中企进军蒙古国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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