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东印度公司为现代公司树立标杆

1600年12月31日,英国政府再次重拳出击,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正式颁发特许状,允许一家民营公司成立,给予他们对东印度21年的贸易专利许可。

这家民营公司,就是彻底改变中国命运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成立的使命,就是彻底实现英国在中国淘金的梦想。

东印度公司的成立与一位名叫拉尔夫·菲奇(Ralph Fitch)的探险家有关。他是第一个穿越了印度和东南亚的英国人。拉尔夫·菲奇出生于1550年,家世很普通,不过,他成年后进入了一家著名的皮革公司工作,经常有机会到国外洽谈生意。

1583年,菲奇和几位商人一起乘坐“老虎号”商船,途经叙利亚、巴格达,顺着阿拉伯河到了通向印度洋的口岸巴士拉  ,在这里,他们换乘了阿拉伯人的传统商船,结果倒了大霉。同船的威尼斯商人为了讨好葡萄牙人,就举报说菲奇一行人是英国商业间谍。当时葡萄牙人对觊觎海洋霸权的英国政府早就心怀不满,于是拘捕了菲奇和他的同伴。

菲奇等人被一路羁押到了葡萄牙统治的果阿邦,以尴尬的身份抵达印度。幸运的是,菲奇遇到了救星——英国大名鼎鼎的传教士托马斯·史蒂文斯(Thomas Stevens)。在史蒂文斯的帮助下,葡萄牙人同意释放菲奇等人,但不准许他们离开。1584年,菲奇等人终于找到了潜逃路子,他们放弃葡萄牙完全控制的海路,通过陆路找到了莫卧儿帝国首都阿格拉,并成功拜见了帝国历史上的最著名君主——阿克巴大帝(Akbar)。

阿克巴大帝早就对葡萄牙人心存不满,但碍于葡萄牙强大的海军实力而不敢与其正面交锋,于是尽可能招揽葡萄牙的敌人,接见英国商队就是为了和英国搭上线。英国探险队中的珠宝商人利德斯(Lueders)选择留在印度的宫廷内任职,菲奇和其余人则顺着印度河继续向北,游历了北印度、孟加拉地区、缅甸、马六甲和锡兰等地,只差一点就进入明朝统治下的云南。

马六甲是葡萄牙人的一个重要的东方据点,也是其前往澳门的必经之路。当时,西班牙舰队正联合葡萄牙舰队进攻英格兰本土,双方打得如火如荼。菲奇等人很清楚,在这个敏感时期继续前行,一旦落到葡萄牙人手中,必定是死路一条。左右衡量之后,菲奇和同伴们决定避开葡萄牙人,踏上回国之路。

从1588年到1591年,历经4年时间,菲奇终于返回英国。他的家人看到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因为常年没有消息,家人早就认定他去世了。而他在旅途中记录下的见闻则成为英国进一步开拓远东的重要参考资料。他自己也凭借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成为英国人开拓东方世界的重要参谋。

菲奇的探险经历吸引了很多人,其中一个就是航海家詹姆斯·兰开斯特(James Lancaster)爵士。兰开斯特曾组织过3支英国船队前往印度洋冒险,遗憾的是,3次探险都失败了。1600年,兰开斯特拜访了拉尔夫·菲奇,亲耳听他讲述了东方的繁荣与辽阔后,开拓东方的梦想重新被点燃。很快,他招揽了共计125名商人作为持股人,牵头成立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并从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手中拿到了在印度进行贸易的皇家特许状。

1603年,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去世后,野心勃勃的詹姆斯一世即位。他派出了探险商队,期望王室能借此建立起与东印度群岛、马来半岛、明朝海岸和日本列岛的贸易通路。1605年,王室重金资助的商队在经过廖内群岛海域时,遭到日本倭寇的袭击,英国海员经过一番苦战,总算击沉了倭寇的帆船,可最终获得的微薄收益远远低于资金和军力的投入。詹姆斯一世的探险期望落空,他果断放弃了这条路。1609年,詹姆斯一世向东印度公司发放了不设期限的许可状,给予它与印度贸易的特权。东印度公司拿到了政府特许,不仅可以在途经海域进行垄断贸易,还有权进行殖民扩张。

1612年,东印度公司在坎贝湾海战中击败了葡萄牙舰队,莫卧儿帝国统治者很高兴,慷慨允许它在印度本土建厂定居。在莫卧儿帝国的保护下,东印度公司接连建立起几十个工厂基地,大多位于孟买、金奈等核心城市的核心地段,影响力超过了在果阿和孟买建有基地的葡萄牙人。

在印度站稳脚跟之后,东印度公司不断挑战荷兰人通过马六甲海峡建立的香料贸易垄断。所谓树大招风,迅速崛起的东印度公司招来了一群商业竞争者和敌对势力。为了更好地保护集团利益,东印度公司再次向王室求助,要求自建武装,并很快得到了查理二世的首肯。

东印度公司因此建立了自己的军事武装力量,从一家民营企业变成了一家具备威胁力量的军事组织。事实上,它的实力比一个国家还强大,其贸易业务从棉花、丝绸、靛青、硝酸钠和茶,扩充到军械和鸦片。东印度公司的军事化,带给世界两大灾难性后果:西方贸易垄断和东方殖民统治。

随着东印度公司日渐强大,发了财的股东开始回到英国建立本土势力,涉及资产、企业及政治各方面。渐渐地,他们在国会有了话语权。一些富有野心的小股东,希望建立像东印度公司那样的私人公司,以便获得更多的利益。于是,1698年,一个新的平行公司——“英国东印度贸易公司”诞生了。然而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怎么会坐视不管?他们通过各种渠道买下了平行公司的股份,平行公司再次被他们主宰。1702年,两家公司合二为一,商业实力更加壮大。东印度公司逐渐在中国、印度和英国建立了一条呈三角关系的贸易航线,几乎垄断了茶叶和丝绸等传统货物的交易。

势力膨胀之后的东印度公司,开始涉足硝石(制造火药的原料)贸易,为英国军队殖民世界提供服务;并取得鸦片贸易的独占权,通过源源不断走私鸦片到中国广州等地,打破了中国对外贸易的长期优势。本来中国通过输出茶叶和丝绸维持着贸易顺差,却因为鸦片交易而形成庞大逆差。意识到鸦片的危害之后,清政府开始禁烟,但禁烟运动最终宣告失败,中国被迫割让香港岛给英国。

一家原本旨在打通东西方贸易的民营公司,最终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变成了殖民统治的工具。东印度公司不仅让印度和中国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也让美洲人民苦不堪言。1773年12月16日,轰轰烈烈的波士顿倾茶事件爆发了。东印度公司辛苦运来的整船茶叶被反抗者愤怒地倾入波士顿湾,东印度公司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英国殖民统治也变得岌岌可危。

曾经为英国殖民扩张立下汗马功劳的东印度公司,在为英国政府打开北美和中国大门之后,沦为弃子。1858年,东印度公司解散。不过,它并没有完全离开历史舞台,而是以新的商业形态影响着世界。例如,东印度公司的员工在伦敦成立了东印度会,该会在当代仍然存在;头号鸦片贩子威廉·渣甸(William Jardine)建立了怡和洋行,延续着英国商人对东方世界的影响;还有咖啡商人在1987年以“东印度公司”命名自己的公司,并申请以原东印度公司的纹章当商标。无论从形式还是实际影响力来说,东印度公司都在现代世界长存着。难怪《泰晤士报》如此评价东印度公司:“在人类历史上,它完成了任何一个公司从未肩负过,和在今后的历史中可能也不会肩负的任务。”

一个积极的影响是,虽然东印度公司是一家承担着殖民掠夺任务的公司,但它对现代金融和现代企业管理的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作为一家股份公司,它促成了股票和现代金融的诞生。东印度公司也为现代公司打造了模型,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标识,红十字加横杠的公司旗帜甚至影响到美国国旗的设计;随着组织规模越来越大,管理也越来越有经验,在激励人、处理劳资关系上,为现代企业管理提供了参考;东印度公司对印度的行政管理,成为英国公务员制度的原型。

如同理查德·钱塞勒一样,探险家拉尔夫·菲奇也想不到,自己在东方世界的一次冒险经历,竟然能无意间改变东西方世界格局;自己的东方漫行日志,居然能像《马可·波罗游记》一样,引起资本扩张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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